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覓封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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覓封侯

兩年後,方孝義的馬車到了縣裏面。

他現在已經是正四品少詹士。

這兩年裏風起雲湧的變換發生在他的周圍。他拒絕了禮部尚書的女兒後不久,朝中禮部右侍郎因為欺上瞞下收取賄賂,被皇帝革了職,連同一大波官員都遭了罪,要麽降職,要麽罰俸。其中禮部客清吏司最為倒黴,因為多嘴勸了一句,居然也一同被革了職。

這事兒到了方孝義他們這,就是一場活脫脫的無妄之災了。

因為為了填補職位的空缺,皇帝當朝將方孝義連升兩級,任命為正五品禮部客清吏司。

本來他就因為婚事有些得罪了禮部尚書。再加上禮部又是舊派世家的人,與胡承相互對立。這是最不該進的地方。

國家已經屹立三百年餘年,世家糾葛,盤根錯節的關系像一個樹根死死的纏著這個國家,拼命的吸收民脂民膏。

人人用兒女婚事鋪好路,用酒肉換一世榮華富貴。沒有人再願意真正的做些什麽,官員之間一道命令還未下,就先擺了三桌酒。縣裏面的官每年的稅收都要不全,就算開始收全了,也會在路上,左一點右一點的漏下來,最後收入國庫的只是餘留的殘渣。漸漸的原本想做事的官員也沒有了積極性。相互一級一級地哭窮,邊哭邊把沈甸甸的荷包從掩面試淚的衣袖下遞過去。

右相胡承原是隱士洪儒寶的弟子,後來先帝仿照前人三顧茅廬。洪儒寶最終還是不願,但也不好太弗皇帝的面子。就派了自己的兩個滿腹經綸,躍躍欲試這想去攪渾紅塵這攤水的徒弟。

先帝器重這兄弟二人,又親命胡承為太子之師,一時間胡承地位顯赫。先帝駕鶴西去時,太子年僅十二。朝野崩潰,閹人亂黨的攤子堪稱一堆亂麻。他先是費了半條命平反了閹人亂政。然後拔出了這個大禍患後,才冷汗淋漓的望見後面的這個名為世家關系的高峰。

這幾年他又要一個一個將他們從朝廷中拔除。但是他已經老了,病了,往往感覺得到都是力不從心。

他的幾個學生,老大已經深陷這個權利漩渦,必然不可能全身而退。老二和胡承自己一樣不知輕重,一副全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,想燃了自己也把天炸出個樣子來。

胡承收方孝義入門的時候,已經深刻的感到自己老了。他老的有同情心了。

“這一切總會有個結束,在我還活著的時候。”他想著,“那結束之後呢?一定要有一個清清白白又全部了如指掌的人接手後面的事。”方孝義在他的棋局中,是一步暗棋,一步被命運照顧的暗棋。他們都不打算讓方孝義暴露在虎視眈眈,恨不得找機會將他們挫骨揚灰的世家眼下。在根基不穩的時候被針對了,以後再爬起來就不知道是多少個暗無天日了。

但是,所有的打算,在皇帝下命令的那一刻都化為泡影,方孝義被放入了禮部,自此,猝不及防地正式走上了權益鬥爭的舞臺。

但是,誰也沒有料到,方孝義這麽一個看著溫和平實,甚至有些鄉村科舉上來的考生才有的楞生。當讓他開始動作的時候,其實手段狠辣高明,狠狠地在自己周圍劃了一道荊棘圍欄,讓人動他不得。

最為致命的是,很快,他就扒上了太子這條大船。

方孝義青文寫的好,而當今年紀越大,就越重視鬼神祭祀,對將青文寫的登峰造極的方孝義更是看重有加。正當大家以為他要乘風而上的時候,他卻止住了步伐,將功勞推給了太子。

眾所周知,皇帝信任,以及對自己的太子很是滿意與器重。

“不錯麽,把自己推倒了火坑裏,沒把自己燒死。不錯,不是個等人撈的窩囊廢。”

一日茶後,陸婉閑閑散散地靠著椅背,尖牙利嘴地點評道。

他就是方孝義的二師兄,這當時也出乎了方孝義的意料。陸婉時任左副督禦使,直隸屬於皇帝。興高采烈地幹過不少得罪人的倒黴事。大師兄是當今還是太子時候的伴讀,當朝手握十萬大軍的鎮西將軍。此時正在西北平定呼拉客爾族的侵擾。

“是個屋裏面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的倒黴蛋,仔細一查沒有一個女人不是奸細。好不容易生了兩個兒子,還夭了一個,也不知道活什麽勁。”陸婉點評言簡意賅的評價了一下他們威震八面的大師兄。得到了胡承從小教育的拿手武器:爆栗一個。

*

見妻兒之前,方孝義其實很緊張。他有六年沒有見到他熟悉的一切了。宋先生,劉大嬸,還有他有時間就會想想的妻女。

這次他趁著年假回來,是冒了險的。

年前朝中局勢不穩,皇帝聖體不安,已經連續有三天了,皇帝在上朝時只是在九階臺上坐著,大臣們將事務稟報太子,由太子做出決斷。

這種環境太讓人不安了。一想到這些,方孝義舌尖輕觸了一下上顎,有些焦躁。

雖說這次是冒險的行為,先生也不太讚同他的做法。

但是他還是回來了。

一來,他再不這麽做,京都裏面的大小官員也要往他房裏硬放一個人了。前兩個月,有人還想著把自家的庶女送到他房裏做妾。二來,離家奔赴,從落榜到考中,從朝廷邊緣到權益鬥爭中心。他其中經歷的苦難,擦肩而過的危險確實不少。但這些到底都是外面的世界,是他在自己的戰場上一展鴻鵬。為了自己的功業受苦受累不算什麽事。

這些年他總是覺得自己其實很難說得過去。雖然心裏面一直也記著家裏面的人,會想念,會寫信。但是卻沒有回去真正的看過,甚至還有時會覺得自己一個人這樣很好,沒有人打擾做事。

他不知道遠游的人是否都像他這樣。有著逢人就說的思念和掛懷,在遠遠的他鄉。滿身思念,滿身疏離。

“先生,你說順瑾到底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?”陸婉在胡承面前總算是有了點坐像。

“他這個人看著溫和知禮,對誰都端著溫潤如玉的架子,但是......”陸婉皺著眉回想了一下平日裏方孝義的樣子,溫和裏下都是疏離,“我怎麽就是覺得和他走不進呢?”

“他太警覺了。”胡承將手裏的密報湊近燭火。

“看樣子溫和,實際上誰都要站在他的線外邊。估計也就他家裏的那位夫人,在他還年少的時候就在一塊了,幸許能近一些。”

轉眼就被看似溫和的燭火卷了進去。

*

“什麽?先生去了四年了?”

方孝義在縣裏面最好的茶樓裏用宴。面前獻媚地侍奉的正是周知府。

六年不見他越發臃腫,只不過比著六年前,臉看上去更浮腫白了一些。旁邊還有他的幾個兒子杵在一邊。另外幾桌烏烏糟糟的是縣裏面的官員,正在進行著毫無意義的相互奉承。

方孝義此次歸家的目的明確,將先生和妻女帶回京城,一家人一起過日子的。他其實沒空搭理這些人,以他現在的地位,就算拂了好意,也不能怎麽樣。

“現下沒時間動你,待日後我來取你的榮華富貴。”方孝義忍者厭惡想到。

但是他不想在這裏的父老鄉親會遭殃,所以還是如忍下千般不耐,還是走了這個人流程。結果就在宴會上聽到了這麽一個讓他難以接受的消息。

“方大人,這人吃著五谷雜糧,就有生老病死。你也不太過掛心。宋老先生走的時候很是安詳。咱們縣裏面還給他立了個牌坊呢!這宋夫人呢,與宋老先生感情深厚,如今在蓮清寺修行,咱們也是特地囑咐了,照顧的好好的。”周縣令陪著笑說道。

“那快帶我去見見師母。”方孝義從桌子上站起來就欲走。

“這飯還沒吃完呢。”周縣令的長子見父親陪著站起來脫口而出。

“孰輕孰重你分的清嗎?你還想一個人耽誤了大人拜見師母?”這是周縣令的不知道第幾個兒子,也是油光水滑的黃鼠狼樣,看見哥哥出了差錯,立刻落井下石。

這簡直就讓方孝義嘆為觀止了。想不到在遠離皇城的小縣城裏,面對著擡手可數的家產,親子之間的鬥爭居然還能夠如此猛烈,連表面的兄友弟恭都做不到。爭著分那塊不大的粥。

但是一個家族陷入了這種窩內鬥,只想著從已有的東西裏面占有的更多,而不是從外面撈取回家,那必然是虎父犬子,到最後的一窩鼠輩。

*

他們趕到的時候,宋夫人正在偏殿禮佛。她終日如此,不分朝夕。

方孝義本來不欲打擾,想在外面候著,等師娘休息時再見。

但是住持說:“慧樵大師幾乎除了吃睡就在禮佛了,沒什麽停下來的時候。之前也交代過了,如果方大人來了,直接去找就好了。”

於是便也就不再等待,直接進了去。

大殿內燈火明亮,將王慧芳的影子拖得長長的,她口中正念著一段經文

方孝義進來後也沒有出聲,跪在後面磕了幾個頭,向大殿之上端坐的佛祖,也是向大殿之下念誦經文的女人。

許久殿內沒有雜聲,方孝義跪在後面靜靜的。王慧芳將口中的經文念完後,大殿徹底安靜了下來。

“你也知道要回來。”平靜,毫無起伏的聲音到底劃破了安靜,一陣涼意順著大殿的地板爬到了方孝義背上。

*

“哎呦,方大人可是要回來了呀!惠惠你還做什麽事呀,以後就等著要享福了!”一位婦人奪過花惠惠手裏要洗的菜,“我來忙我來忙,你現在啊,歇著就好!”

從方孝義到縣上後,這個消息就迅速飛到了方家村。自從將債挨門挨戶還完後,花惠惠家已經久無人問津。

這也怨不得旁人,六年了,他們都以為方孝義早在京城另娶賢妻。平時寄錢回來,也是因為還有良心,隨便照顧一下這老家裏的妻女,好叫她們別去找他麻煩,擾了他的好日子。

誰能想到他還會回來,還來找人呢!

各種有關系沒關系的都來了。花惠惠家裏沒有那麽多桌椅,後來來的人甚至自己帶了板凳。每個來的人手裏都拿著東西,熱心的婦人們還幫著花惠惠用他們帶來的食物做菜。

劉大嬸也來了,她在外面轉了轉,覺得這麽多人也用不到她幫忙忙活些什麽,於是又轉頭回家了。

“娘,好多人啊…”小姑娘躲在花惠惠的腿後,害怕地說道。

“乖福兒。”花惠惠蹲下來,給小姑娘擦了擦臉。

女兒今天打扮的幹幹凈凈的,穿的衣服也是去年扯的新衣服。就是這小臉上往年凍出來的紅消不下去,看著揪心的很。

“福兒,今天是你爹爹要回來了,高興嗎?嗯?”花惠惠揚著笑哄著女兒,“爹爹很喜歡你的,小時侯天天都是抱著你。今天他就回來了,平兒很高興的對不對?”

“娘...”安福向前走了一步,埋進了花惠惠懷裏,不願擡頭。要哭不哭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驚惶。

“在京中也有些年了,和那些個能人打過交道沒有?可有什麽聊過的?”宋老夫人,如今的慧樵大師端起方孝義倒好的茶水,輕輕撇開上面的茶沫,“比如,胡承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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